□朱小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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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的菜园,是刚怀孕的新妇,怀着的是生命,透过绿意,让人看到了它的潜滋暗长。
葱、韭,是菜园里一对并肩成长、历经生死、患难与共的好战友、好兄弟。它们没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排斥,而是惺惺相惜。餐桌上的煎炒烹炸烤,少不了它们的调和协作配合。即使鱼羊再“鲜”,有葱韭更“美”呀。荦素有了葱韭的压阵,才让“鲜”和“美”成为完美的组合和搭配,才有津津有味的结局。
“玉盘寸断葱芽嫩,鸾刀细割羊肩进。不敢厌腥臊,缘君亲手调。”你看,国学大师王国维老先生早有定论,不敢埋怨羊肉的腥臊,都是因为有葱这位高手为我烹调啊!他对于葱情有独钟,十足的烟火味。
韭,在民间能以一当十,是智慧的化身。有个故事,说古时候有人刁难上门的新妇,只给她两样食材,却要让她做出“十大盘”(十个菜)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可这位新妇却轻而易举破解了这道难题。她只用韭菜煎炒了鸡蛋完事。众人不解。她说:“韭菜(九菜)再加上煎蛋,不正好是十个菜吗?”
韭菜凭着春风吹又生,割了一茬又一茬,一夜之间似乎又生长如初。“夜雨剪春韭,新炊间黄粱。”诗圣的吟咏,叫我们明白,生活中的春韭美味,不仅满足了口腹之欲,还让他生发了诗和远方的慨叹。说远了,打住。
小时眼拙,韭葱不分。这还不让人笑掉牙,枉为农家子弟。有阵子甚是让我自卑、沉郁。倒是父亲的一番话,让我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幡然醒悟。他说:“这不简单吗,葱是圆的,韭是扁的。”这就是高明的老师,总能深入浅出言简意赅,直抵事物的本质,讲出了公理、法则,通俗易懂,使人明了。让蠢笨如我的学生易于接受烂熟于心。从此,再也不会遭人耻笑。
大蒜卸掉了肥厚臃肿的冬装外套,于枯枝败叶中,禁不住春风的催促,挺立出清瘦、颀长的蒜苗,摇摆出袅娜的倩影。那姑娘的身段,确实让人垂涎欲滴。它分明是化茧成蝶,华丽转身,于凤凰涅槃中得到新生。
辣椒、茄子在每年这个时候成了菜园的“新兵蛋子”。它们一株株站立挺起,在木扦的扶持下,进行操练,日晒雨淋,假以时日,两三月之后,便可独当一面,成为乡村人家餐桌的主力军,尖嘴辣椒犹如射发的一发发子弹,粗壮茄子好比甩开去的一枚枚手雷,它们强强联手,密集进攻,以舌腔为突破口,彻底攻占人们的肠胃,征服人们的食欲。
此后,陆续有黄瓜、丝瓜、苦瓜、南瓜、冬瓜等瓜氏五雄登场,当然,五雄不过权且擦了春末的边沿,是匆匆过客。在春埋下了铺垫与伏笔,弹响了前奏和序曲。只有到了夏天,才隆重披挂上阵,伴有豆角挂起一串串鞭炮,点燃丰收的喜讯,炸响繁盛的号角。
辣椒、豆角、茄子,是夏季的“老三篇”,却是从菜园之春翻开篇章,开始阅读的。
风和日丽的当口,母鸡会带着自家的娃儿在菜园漫步,胜似闲庭信步。仅一墙之隔,焕然一片新天地。偶然的一次误入,从此菜园成了后花园。十来只雏鸡尾随母亲身后,这儿瞅瞅那儿瞧瞧,叽叽喳喳,不停地发表议论,充满了好奇和兴奋。它们疾奔慢行,肆意撒泼、打野、闲逛,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好去处。关键是不时出现美味佳肴,得来全不费功夫。不但可以郊游看到美景,重要的有美食不可辜负。这种野炊真是韵味无穷,让人兴致盎然。
雏鸡心情的欢快,好像孩童放飞的风筝,在天空中无拘无束,自由自在。
它们真想把春留住,唤起春来同住。
雨天的春季菜园,是含情脉脉、绿意葱茏的,虽然比晴日突显宁静。就像一位慵懒晨起,揽镜自照的佳人,在面颊上打了护肤保湿水,一切都显得潮润、水灵,泛着清凉的光泽。
偌大的菜园,父亲是总规划员、设计师,更是大地上的书法家。他以锄为笔,菜地为纸,晨昏寒暑,孜孜不倦地在这方土地上劬劳地书写。一畦畦、一垄垄,或横幅、或竖轴,细工慢活时如写楷书,横平竖直、端正平衡;快马加鞭时如运行草,连绵起伏、左右伸展。一棵棵一株株的菜蔬,是父亲手下的汉字,有型有款,最终都将衍化成八仙桌上的食物,有滋有味,填饱我们干瘪的肚皮。
有了菜园,一年四季的胃口都有了美好的着落。
菜园的故事,精彩生动,是从春天开始谋划演绎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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